五月的英吉沙县第一小学,槐花香顺着教室的窗缝悄悄游进来。我抱着课本走进五年级(2)班时,阿依夏正踮着脚擦黑板,粉笔灰簌簌落在她发梢,却掩不住她眼底的光:“张老师,今天讲《草船借箭》吗?我昨晚给弟弟演了三遍诸葛亮!”

这是支教的第三个月。春天的第一堂课上,我曾用《丝绸之路》的插图画下长安与西域的驼队,孩子们举着手争相描述想象中的楼兰:“商队的铃铛声肯定比艾合买提家的羊叫还响!”“张骞的披风上一定绣着星星!”此刻翻开课本,麦吾鲁提江突然指着《景阳冈》的插图喊:“老师,武松打虎的哨棒像不像咱们校门口的白杨树枝?”全班哄笑中,我却在教案本上记下:梦想的萌芽,往往藏在孩子跳跃的联想里。
学生们的周记本成了窥见星火的窗口。热依麦的作文里写着:“读《青山处处埋忠骨》,我想当考古学家,去沙漠里找课本上说的‘丝绸之路陶罐’,让所有人知道新疆的故事比葡萄还甜。”而总爱在课间模仿孙悟空翻桌子的艾力江,工工整整地抄录了《猴王出世》片段,附上一行小字:“我的梦想是当武术教练,带英吉沙的巴郎子打遍全国擂台!”
最难忘的是那堂《古诗三首》拓展课。我让孩子们用家乡话朗诵《从军行》,图尔荪江用激情昂扬的语气吟出“黄沙百战穿金甲”时,教室忽然安静下来。玉米提轻声说:“老师,这句诗让我想起我的梦想,我以后梦想是成为一名军人。”第二天,他带来自制的“梦想地图”——旧报纸上画着蜿蜒的国境线,旁边歪歪扭扭写着:“长大后,我要去帕米尔高原种星星一样的哨所。”
五月中旬的黄昏,我带着学生到操场排练课本剧《红楼春趣》。穆海麦提举着纸糊的“大燕子风筝”满场跑,古丽米热用红领巾当披风扮贾宝玉,却因为背错台词笑倒在沙坑里。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围墙时,凯迪尔耶突然指着天空喊:“快看!真风筝!”原来不知谁将写着梦想的纸条系在风筝线上,此刻正乘着晚风掠过校园上空。

晚辅导时,我在作业本里发现古丽米热的画:星空下,一群孩子站在课本垒成的“长城”上,手中牵着风筝线,线的另一端系着宇宙飞船、听诊器和考古锤。背面用铅笔写着:“语文书第108页的星空,和我们头顶的是同一片。”
此刻,窗外的槐花落进翻开的《金字塔夕照》课文里,恍然明白:所谓梦想教育,不过是带孩子们在文字的长河里淘洗星光,再看着他们用童真串成照亮未来的项链。
图文:张天缘