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向来以为，梦想这东西，不过是人心里的一个幻影，如同沙漠中的海市蜃楼，远远地浮在那里，引诱着人向前走，却永远也走不到。然而，当我踏上西行的列车，穿过陇西的黄土高原，越过河西走廊，最终站在天山脚下时，我竟发觉，梦想原来是可以触摸的。

初到新疆，我颇有些不适。干燥的风卷着细沙，不时地钻进人的衣领和袖口，使人浑身发痒。太阳也格外毒辣，晒得人皮肤生疼。

第一堂课，我站在英吉沙第二小学三年级三班的讲台上，望着下面几十双眼睛，忽然有些慌乱。那些眼睛里有好奇，有期待，也有漠然。我清了清嗓子，开始讲课，声音却干涩得如同沙漠里的风。

“老师，您从哪里来？”一个扎着辫子的小姑娘举手问道。

“从山东来。”我回答。

“山东在哪里？离这里远吗？”我走到墙上的地图前，划了一条长长的线。

“这么远！”孩子们惊呼起来。

“老师为什么要来这里呢？”又有一个孩子问。

我一时语塞。为什么来？我支吾着说：“为了……帮助你们学习。”

“老师真好！”孩子们七嘴八舌地说。我的脸有些发热。

渐渐地，我与这些孩子熟络起来。他们中有维吾尔族、回族。虽然语言、习俗不同，但孩子们的天真烂漫却是一样的。他们喜欢围着我，听我讲外面的世界，眼睛里闪烁着向往的光芒。

那天的作文课，我让孩子们写下自己的梦想。当作业本收上来时，我发现许多本子里都夹着“特别的礼物”——伊尔凡的本子里夹着一片胡杨叶，背面写着“我想当植物学家，让沙漠变绿洲”；麦麦提江的本子里卷着一张糖纸，上面画着歪歪扭扭的飞机，标注着“我要开飞机带爷爷去看天安门”。穆凯代斯是班上最聪明的女孩子，她告诉我她想当医生。

“为什么想当医生？”我问。

“我奶奶病了，如果我当了医生，就能给奶奶看病，也能给村子里的人看病。”她认真地说。我摸了摸她的头，心里有些酸楚。

这些梦想如此简单，却又如此动人。我开始反思自己所谓的“梦想”，不过是一些精致的利己主义罢了。

在英吉沙的日子，每一天都在刷新我对“梦想”的认知。这里没有少年宫里精致的航模，但操场上永远有孩子用废纸板制作“火箭”；这里没有长百余米，宽逾六十米的巨型场地，但小小操场上的每一寸土地都承载着足球少年奔跑的足迹。

或许教育的真谛，从来不是教会孩子追逐远方的星辰，而是让他们发现，自己本就是会发光的星星。在英吉沙的这两个月，不是我教会了孩子们什么是梦想，而是他们让我懂得了，真正的梦想，永远生长在生活的土壤里，绽放在平凡的日子里。

图文：李爽